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存在:荒谬、抗争、自由——对《老人与海》的一种存在主义解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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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存在:荒谬、抗争、自由——对《老人与海》的一种存在主义解读
作者:李波
作者单位:上海师范大学人文学院 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专业硕士研究生
关键词:存在主义;海明威;《老人与海》;
分类号:I712.074

摘要

《老人与海》是海明威后期创作的最重要作品,小说体现了海明威对人的存在和人的价值的人文关怀和终极探求,带有存在主义的明显印记。从人物到情节设置,再到主题的延伸,海明威表现出了明显的存在主义倾向。

存在主义又译“生存主义”,它源于拉丁文esistentia,意为存在、生存、实存。存在主义是一种突出个人阴暗低沉的非理性情绪体验的存在哲学。作为一种思潮,存在主义的兴起,既透视出帝国主义时期资产阶级政治上的深刻危机和社会上的尖锐矛盾,同时也是当时知识阶层忧虑、恐惧、悲观失望等颓废情绪及其为摆脱困境而寻求出路的心理的折射和投影。尽管存在主义者在存在主义这个大概念下对许多问题的看法存在很大的差异,但他们总是表现出对人的生存状态的深切关注,揭露世界和人的存在的荒诞性。肯定人的存在先于人的本质,表现人在荒诞绝望的境况中的精神自由和自由选择。存在主义在尼采的“上帝死了”之后在表现对人的存在和价值的终极关怀、思考、探索方面可谓独树一帜。发表于1952年的《老人与海》,它从情节设置到主题内蕴无不透露出海明威的这种存在情结和对人的存在的终极探求。本文就试图从人物、情节、主题来阐述《老人与海》所表达的存在主义观点。

《老人与海》讲述的是一个非常简单的故事:古巴老渔夫桑地亚哥在连续84天没有捕到鱼的情况下,终于独自钓上了一条大马林鱼,但这条鱼实在太大,把桑地亚哥的小船在海里拖了三天它才筋疲力尽,桑地亚哥把它杀死了绑在小船的一边,然而在归程中一再遭到鲨鱼的袭击,最后回港时只剩下了鱼头鱼尾和一条脊椎骨。小说出版后评论家纷纷指出这个简单的故事富有象征意味,是一则多层次的寓言。小说家自己也说:“我试图描写一个真正的老人,一个真正的孩子,真正的大海,一条真正的鱼和许多真正的鲨鱼。然而,如果我能写得足够逼真的话,他们也能代表许多其他的事物。”的确,小说叙述的不仅仅是一个简单的捕鱼故事。

小说的一开头就写到:“他是个独自在湾流中一条小船上钓鱼的老人,至今已去了八十四天,一条鱼也没逮住。”,他还有87天出海一条鱼也没逮到的经历,别人也认为他“倒了血霉”。紧接着小说描写了桑地亚哥的外貌特征:“老人消瘦而憔悴,脖颈上有些很深的皱纹腮帮上有些褐斑------他的双手常用绳索拉大鱼,留下了刻得深的伤疤。”,“他身上的一切都显得古老”。桑地亚哥一出场竟是一个衰老、疲惫、贫穷、孤独、凄凉、背运、接连84天没捕到鱼的老渔夫。作品一开头就为桑地亚哥定下了悲剧主人公的基调,他注定是孤独无助的。这也符合海明威对这个世界的看法,他认为人生就是一场悲剧,人生就好比“着了火的木头上的蚂蚁,有的逃了出来,有的烧的焦头烂额,不知往哪儿跑的好。但大多数都往火里跑,接着掉过头来朝尾端跑,挤在凉快的顶端,末了还是烧死在火里。”老渔夫桑地亚哥的遭遇就是一场悲剧,他84天没捕到一条鱼,贫穷饥饿威胁着他,背时的坏运气始终伴随着他,就连补在他破帆上的面粉口袋看上去也“象一面标志着永远失败的旗帜。”他经过三天三夜的努力和搏斗,终于捕到了一条比小船还长两英尺的大马林鱼,然而,命运又无情地捉弄了他,老人的胜利只是暂时的,成群结队的鲨鱼撕碎了老人那成功的喜悦,他最终一无所获,而且伤痕累累。他的所有努力都化为乌有,都成了徒劳的无用功。他的悲剧命运是不可避免的,是命中注定的。连老人自己都说“但愿这是一场梦,我压根就没有钓到它。”老人和大鱼之间惊心动魄的斗争故事显示出它在现代性主体伦理语境中的全部悲壮苍凉与无奈。这一切显示了世界是多么的荒谬,人的存在是多么的无奈。存在主义者就认为,人生孤独,世界荒谬,这是他们对社会的基本看法。他们认为,“人生没有目的和意义,人的存在是偶然和荒谬的。”世界上的一切都是荒谬的,既找不到存在的理由和根据,也找不到摆脱困境的出路。《老人与海》就处处透漏出生活的荒诞与无奈,透漏出人生的孤独悲凉境地。

桑地亚哥是个孤独的老渔民,他身世不明,来历不清,关于他的过去,作家只提到两点:一是他小时侯去过非洲在海滩上见过狮子,二是他年轻时跟一个黑人进行过扳手比赛。他一个人住着,靠打鱼为生,跟村里的其他人几乎没有什么来往,只有小孩马诺林愿意照顾他的起居。老人的生存状态可用“离群索居”来形容,他生活在一个几乎完全封闭的世界。在老人住的窝棚里,“墙上一度挂着他妻子的着色照,但他把它取下了,因为看了觉得自己太孤单了。”因为孤单,老人养成了自言自语的习惯,他在孤寂的大海上跟鱼说话,跟鸟对白。他认为“谁也不该上了年纪独个儿呆着,不过这也是避免不了的”。这更透露出老人的孤独寂寞和无依无靠,他是一个生活中的孤独者。在他和大马林鱼进行生死搏斗三天三夜里,老人一再念叨:“但愿孩子在就好了”达八、九次之多,老人自己也意识到了孤独的不可避免,消瘦憔悴的他“不再梦见伟大的事件,不再梦见大鱼,不再梦见打架,不再梦见角力,不再梦见妻子,他如今只梦见一些地方和海滩上的狮子。”本身的孤独已经够可怕的了,更可悲的是老人独特的内心世界别人无法理解也无法沟通,这才是真正的巨大孤独。而老人已经坦然接受了生活中的孤独和无助,他已经认识到了存在的艰难和生活的艰辛。这也是海明威式主人公对生活的惯常看法和态度,也是海明威一再表现的主题。正如意大利评论家纳米·达哥斯蒂诺所说“从《在我们的时代里》到《老人与海》,海明威对现实的基本态度没有改变。人生是一场孤独的斗争,是行动的拚死的激情,在它背后意识不到任何意义或理由。人生里没有任何东西可以被说明、被改善或被挽救,也不能真正提出或解决什么问题。”老人一再努力、拼搏,然而,他还是不能逃脱命运的摆布,不能打败荒诞世界对自己的戏弄。在孤单凄凉的境地里,人的存在就显得更加无助和可悲,人的价值和信念就显得更加弥足珍贵。人应该负起自己的责任,自由地选择自己的存在之路。

存在主义者认为世界是荒诞的,人生是孤独、痛苦、虚无的。在这个偶然的世界上,“人的自由先于人的本质,并使本质成为可能;人的本质悬于人的自由。”人按照他自由地选择的理想、设计的计划,超越他自身而趋向未来。因而,人的本质、人的意义、人的价值是由人的一系列计划、选择和行动所构成的,人的存在也就在于他不断地设计、谋划、创造自己的行动。重要的是人自己的选择,也就是选择存在的状态,是做懦夫还是做英雄。海明威笔下的桑地亚哥敢于直面惨淡的荒诞人生并奋起而抗争,构成了具有悲剧色彩的《老人与海》的荒诞主题。桑地亚哥虽然不能逃避荒诞的现实和痛苦的人生,但他在绝境中所表现出来的勇气,在重压下所呈现出的风范再现了古希腊神话里西绪福斯的英雄精神。之所以成为海明威式硬汉的关键在于,他有勇气正视生命的残缺和痛苦,用自己个体生命的力量、顽强的意志和高傲的尊严,坚守着自己的现实性角色承诺,去对抗那注定要孤独、失败、死亡的现世宿命,而个体生命的力量、顽强的意志和高傲的尊严,正是海明威式硬汉准则的基本内涵。

面对着荒诞的世界和孤独无助的悲凉境地,桑地亚哥没有倒下去,他毅然承担起了人的责任,在荒诞的世界和无情的生活中选择了自己的道路,那就是百折不挠、斗争到底。面对八十四天捕鱼却一无所获,是收网不干,还是继续到更远的深海去捕鱼,这是摆在他面前的一个必须选择的重大问题。老人毅然决然选择了后者。他说鱼的选择就是待在一切圈套、引诱和诡计都奈何它不得的深水里。“我的选择呢,就是到那什么人也没有去过的地方把它找出来。到那世界上什么人也没有去过的地方去。”如果他不出海,那么他的生活就无意义,他的生存也就变得虚无了。他在重压下保持了自己的尊严,把人的生存的信念和勇气发挥到了极致。桑地亚哥始终在跟命运抗争着,这也是海明威作品里的人物的惯常选择。《永别了,武器》中的亨利虽然还带有迷惘的色彩,但他已经开始与命运、与自己斗争着;《丧钟为谁而鸣》中的罗伯特·乔丹,已经勇于承担起自己的责任,为了人类的正义事业而奋斗。桑地亚哥更是挑起了命运的重担,跟荒诞的世界和悲惨的命运斗争到底。他虽然苍老衰弱,饱尝生活的艰辛和困苦,但他的精神和信心却是饱满的、勇气和忍耐是常人所无法比拟的。尽管他身上的一切都显得古老,但他那双眼睛却“象海水一般蓝,是愉快而不肯认输的。”尽管老人背运、倒霉,村里有些人也拿老人开玩笑,“但他的希望和信心从没消失过,现在又象微风初起时那么清新了。”尽管老人已经连续84天没捕到鱼了,但他还是觉得在第85天继续出海,因为他相信“明天会是个好日子”,“我感到今天挺有把握。”在跟马林鱼的搏斗中,老人体现了顽强的毅力和超人的意志力,他独自一个人在茫茫的大海上跟大马林鱼搏斗了三天三夜,他吃生鱼,喝凉水,靠着顽强的毅力终于捕到了马林鱼。在和马林鱼的斗争中,他一再强调渔夫“正是我生来该干的行当”,要跟马林鱼“奉陪到死”。在脸上流血,手抽筋,身体极度疲劳的情况下,他要证实“人有多少能耐,人能忍受多少磨难。”他要证实自己是个“不寻常的老头儿”。在体力不支的情况下,他想起了自己年轻时得到的“冠军”称号,想到了了不起的球员迪马吉奥,他梦到了象征着力量和征服的狮子。这一切给了他力量和勇气,终于,他在和马林鱼的较量中取得了胜利。然而,命运又一次戏弄了桑地亚哥,在他的归途中,凶残的鲨鱼又来争夺他的战利品,老人又一次面临严峻的考验。鲨鱼太多了,老人先是打断了鱼叉,又打断了绑着刀子的桨,接着又打断了棍子,最后连舵也打没了,鲨鱼被打退了,老人通过顽强的斗志保存了人的尊严和风度。也印证了他那句名言“人不是为失败而生的,一个人可以被毁灭,但不能给打败。”

至此,海明威又一次完成了“硬汉”形象的塑造,他注入了硬汉子新的气质和内蕴,桑地亚哥已不再是以前的躯体上的彪悍,性格上的粗犷,内心绝望迷惘的硬汉形象,而是有着新的特质和丰富内心世界的孤独苍老的形象。海明威更注重从人物的内心,从人物的意志和信念上去开掘人物的内蕴,使他的硬汉子上升到了一个更高、更深刻的层次。桑地亚哥已经不仅仅是一个年迈的渔夫了,他的形象成了一个象征着孤独人类和荒谬命运抗争的化身,“象征着一种富有哲理化的硬汉子精神,一种永恒的、超时空的存在,一种能压倒命运的力量。”在《老人与海》中,老人桑地亚哥已经不再象海明威以往的小说中的主人公那样,往往不但要独自面对痛苦,而且主动掩饰自己的痛苦,从不坦率表达自己的感情。桑地亚哥已经变得如此谦卑,如此渴望与人交流,交流时又是如此坦诚,他不惮于接受小伙子马诺林的帮助、宽慰,让他给自己买鱼饵、拿渔具、买啤酒、赊欠食物,而且不惮于表露自己的感情,向小伙子坦言自己不如以前强壮。并且当他终于从海上活着回家,可以面对面地对小伙子说话时,他真诚地说,他很想念马诺林他们,并且坦言自己的状况极差,夜里吐血,胸中难受。老人自始至终都表达了与人对话的渴望和诚恳,即使对一只偶尔停歇在船上的小鸟也满怀深情。老人还热爱大自然,热爱大海。他把大马林鱼当作他的兄弟来看待,为杀死它而伤心难过。他热爱大自然的生灵,为它们的存在而高兴,把它们当做朋友。他欣喜地看见飞鱼、小鸟、海豚和谐地生活在大海中,他的心情很矛盾,很复杂。这时的老人已经成了一个善良、和蔼、内心丰富、感情细腻的人类的象征。他获得了存在的自由,实现了作为主体的自我的价值。

在20世纪道德沦丧,主体价值普遍缺失的情况下,海明威的《老人与海》给人类的生存做了一种注脚,那就是保持人的尊严,同荒诞的世界斗争到底。海明威这种重塑人的尊严的努力,体现了他对人的主体价值的追求和探索,尽管海明威的这种探索带有浓重的悲观宿命色彩。《老人与海》对人类伟力的歌颂和对人的存在的人文关怀,使之达到了高度的哲理性并获得了寓言的意味,实现了超越了时间和空间的力量,成了不朽的杰作。

参考文献

从略

本文收录于 荒诞与孤独 (24/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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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懦夫把自己变成懦夫,是英雄把自己变成英雄;而且这种可能性是永远存在的,即懦夫可以振作起来,不再成为懦夫,而英雄也可以不再成为英雄。要紧的是整个承担责任,而不是通过某一特殊事例或者某一特殊行动就作为你的全部。

——萨特《存在主义是一种人道主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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